肺结核罗曼史

这是亲身经历的一场疾病。

在主线剧情开始之前,请允许我先讲一讲事发一年前埋下的伏笔,那是2020年9月的一个夜晚……

刚升上高二没几周,那天晚上在班里上着晚自习,十点快下晚修时,学校的姚校医戴着口罩突然进来,走上讲台,跟我们科普肺结核有关的知识。全班骚动起来,座位正好轮坐在后排的我没听清,问了下身旁的同学,得知我们班有同学得肺结核了。

“哦~哪个宿舍的?”

“C519”

哦…啊?这是我住的宿舍!

高一升高二会有重点班人员的流动,那位不幸得肺结核的包同学就是从重点班下来到我们班的。那天晚上全舍7人阔谈包同学的行动轨迹,当中包括但不限于:

  • 他有女朋友
  • 他这几天持续低烧
  • 他低烧过程中女朋友还给他送烧鸡吃
  • 前段时间洗漱时就看见他有痰中带血的情况

总之,他已经是有很明显症状的患者了,传染概率更高,那晚熄灯前,班主任和舍管一起来到宿舍,叮嘱我们要开窗通风。

开窗通风。因为肺结核的主要传播方式是飞沫传染,病人咳嗽或打喷嚏时,含有结核菌的痰液变成飞沫散布到空气中,正常人吸入后,结核菌便有机会在肺部繁殖,使肺部受到感染。常常和具有传染性的肺结核病人密切接触,最容易受到传染。此外,结核分枝杆菌对外界抵抗力较强,在阴暗潮湿处可生存五个月以上。

因此,我们班第二天就对教室和宿舍展开了氯水为主的消毒消杀(次氯酸钠 女儿UwU),全员佩戴口罩,上课保持门窗常开(还好夏天已经过去不然热死)。又过了几天,我们班去区传染病医院进行了皮试(ppd)与X光,检查是否有结核杆菌的感染。

皮试是在手腕周边打上一针试剂,皮试处出鼓起一个小包,等待几天,医院的医生就来给我们挨个测量。如果包的直径小于5毫米,那么就是阴性。如果是在5毫米到9毫米左右,就可以判定结果是弱阳性,更大就阳性了。它的原理是是在皮下注射少量的肺结核杆菌的抗原蛋白。 如果受试人体的免疫系统里具有针对结核杆菌的特异性记忆T型淋巴细胞,就会激发一系列的免疫炎症反应,攻击皮下抗原蛋白,导致局部红肿。

而X光就是看肺部有没有阴影(是否有肺结核引起的肺组织钙化),但对于短期感染者来说其实没啥意义。

两种方法还是只能大概地检测是否感染,存在一定局限性。皮试结果出来后,我们疫点宿舍的同学都pass了,反倒是班里几位同学因为包有些大而进一步做了痰检(显微镜下找抗酸杆菌,但敏感准确性还是不够),不过最后全班都没有问题,这件事也就暂告一段落了。

时光飞逝,从高二的花季过渡到高三的夏风。我们安静下来,坐在课桌前拿着笔,想要绘写未来。或许是许久不见的老伙计甚是想念,想送上高考祝福,于是回来了。

一年后的2021年10月4日,高三国庆放假回来,同样是那天快下晚自习时,我们亲爱的姚校医——他又来了,全班再次骚动。让我猜猜…我们宿舍有人确诊了?

是的,8号床的嘉钊国庆时持续低烧,去医院做了个检查,发现肺部有阴影。2号床的蒋舍长和7号床的Dong得知后也去做了检查,双双喜得肺部阴影。时值高三,又一次确诊多例,学校和几位级长够慌的,马上安排了和去年一样的消毒通风,皮试X光。本来想着会和去年一样无事通过吧,结果,我因为皮试小包有些大而被拉去做了痰检,最后和另外三位女生被诊断为疑似强阳。四人又需要额外去做CT来确定肺部情况,最后结果出来后,四人当中一位女同学不幸中招,CT发现肺部存在肺结核病灶。而剩下的我们三人,以及班里另外一些中强阳的,医生建议服用抗结核药物:异烟肼和利福平。

异烟肼和利福平…提起这两个药DNA都动了,印象至深。一大副作用就是伤肝,有肝毒性,可损伤肝细胞,引起氨基转移酶升高,引起黄疸。但是也不能忽视两药的治疗作用。

利福平被装在有指甲那么大的红色胶囊里(而且这个红色确实挺符合它性质的):抑制结核菌菌壁分枝菌酸成份的合成,从而使结核杆菌丧失多种能力(染色,增殖,疏水)而死亡。而且还能与结核菌菌体辅酶结合,起到干扰结核杆菌DNA,RNA合成的作用,从而达到杀灭结核菌的目的,有高度特异性杀灭作用。异烟肼也差不多,白色的小药片,属于抗结核抗生素。

而异烟肼与利福平合用时,就对结核杆菌有更强的协同抗菌作用,加强了抗菌活性,并减少了耐药菌株的产生,且降低细菌对两药产生耐药的可能性。

我妈当时抱着“疑似强阳性,不一定阳”的心态,不想随便吃异烟肼与利福平,又让我去做了个肺结核血常规,它检查的是肺炎支原体抗体,如果浓度超过一定量就真的只能吃药预防了。然后嘿,结果出来了,好好吃药吧。

虽然说是两药合用,但是吃药的时间得分开。利福平需要早上空腹服用,我就和中强阳的同桌一起在早餐后(6点半早餐)两个小时吃。用量根据体重而定,每25kg一颗,所以他一次要吃三颗,而我是两颗。异烟肼则在晚饭后吃,同样视体重而变,我好像是4颗来着,他就6颗。

要说伤肝,最好笑的是同桌和另一位同学去厕所小便池,我们学校小便池是一条连通的槽加几个挡板。同桌在上游释放,下游的同学看了看水的颜色,脸色大变:好家伙,你这药够伤的,都红了(不是血红但有些浅的棕红,视情况有时还会有橙色(?))。这时在一旁蹲厕隔间的我庆幸自己没有站着方便的习惯,不过除了尿液肉眼可见的变化,在服药过程中身体倒也没有什么不良反应,正常地度过了一天又一天。

疗程为三个月,从21年十月中旬开始吃到22年一月中旬,赶在过年前结束了治疗。期间身体一直在损耗,也需要往回补。我妈就每逢周末送饭都会送些补肝的汤,像什么黑木耳红枣枸杞,鲈鲫黄鲤鱼之类的,体重硬是加了几公斤。

在最后一天把两瓶子里的药都吃完后,一切就到此为止了。是高三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,有没有影响到学习我不知道,但是它的确让我更加热爱生活了。哪怕这不是非常急迫的会威胁到生命的疾病,我没有忘记CT那晚在信纸上给朋友留下的“回家遗书”,对另外几位确诊要回家治疗6个月同学下场的恐惧,害怕无法与伙伴们一同在校奋力拼搏。对于疾病,也许是害怕死亡,更或许是害怕失去。我觉得对于“本应该”的遗憾要比一个人的死亡更加大吧,还好,这一次,我很幸运。我对肺结核不算喜爱,也不能说厌恶;要说罗曼史,也不是爱它,相反是它让我更爱、更珍惜生活。生活本来就没有什么爱情史,但是这份荣誉,必须给你,肺结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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